千里

或春苔兮始生,乍秋风兮暂起。

第九棒-【归离】杀妻证道后位列仙班 (上)

       杀妻证道后位列仙班

*私设多,OOC警告

*归离-仙侠AU,我流修真

*神名看起来可能会非常出戏,设定千年前叫摩拉克斯,千年后叫钟离

*本文涉及到玄学的部分都是编的,不要信

*不是追妻火葬场

*非原作,剧情和原神有出入,不存在暗示《原神》情节的情况

*第一次写文,将就看吧

 

  

  “尘王,该结束了。”岩君将那柄青色的,泛着寒光的剑刺进归终心口之后,神色漠然道。

  在归终倒下前,她抬起头,像是在眺望远方,目光仿佛能透过关山重重,一眼望去,璃月河山尽收眼底。

  七星阵既成,夙愿已了,只是--

  她回首,对面前的岩君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,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,却没发出半点声音,转眼就消散在谷底的烈风里。

 

  *

 

  “这是?”闻风赶来的重云不由惊讶地问。

  “仙君不是外出云游了吗?怎么在这里?这这这又是谁?”香菱担忧地握紧了手中长枪。

  重云抬手,一张符箓出现在他手中。短暂的闭目后,他惊讶地开口,“这是,幻境?”

  “如果我没有猜错,刚刚消散的那位修士可能是曾经同仙君共治归离集的归终。但她具体是什么来头,我也不清楚,野史里也不曾详述。”行秋表面平静,内心早已翻江倒海,这么真实的幻境能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困在其中,究竟是谁的布下的?他们四人中境界最高的胡桃也不过金丹初期,布阵者的境界他看不透,想来最低也是化神境。来者究竟是敌是友,是善是恶,暂时无法分辨,他兀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打量四周。

  胡桃见他如此警惕,大剌剌地笑了一下,“哎呀怕什么?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待这位布阵之人按耐不住,他自会现身。倒是你刚刚提到的‘归终’,我却从没在‘那一边’见过,你说奇不奇?”


  未待这四位少年对“归终”的身份探讨个究竟,一阵刺耳又苍老的声音传来,“摩拉克斯,是不是很讽刺啊,创立了归离集的人,却被自己的子民遗忘,连‘归终’这个名字都鲜有人知,啊哈哈哈哈。我忘了,如今竟要尊称你一声‘仙君’。怎样,你这个懦弱又卑鄙的贼子,还是不肯现身吗?”

 

  重云听不下去了,大骂道,“你又是何方妖孽,在此故弄玄虚,污蔑我璃月仙君。”

  只听那人轻蔑一笑,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几个筑基期的毛头小子,这里还没你们说话的份。”

  短短几句话,却带上了化神期的威压,逼迫得几个孩子背上一重,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下。

 

  香菱眼看事态发展越发不对,急道,“这位前辈,我等皆是璃月天衍宗弟子。”她虽然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,此时却一副师姐做派。“归离原近日异动频频,又有一秘境现世,奉师命特来此勘察,无意叨扰,多有冒犯。”她环顾四周,顿了顿,“您就是刚刚他们说的‘归终’吗?这其中一定有误会。”

  “误会?真是好笑。”那丑陋的声音又怪笑起来,沙哑的嗓音在这片空旷的秘境回荡,更显阴森。“摩拉克斯为了天帝许诺给他的仙君之位,便不顾往日情谊,在新婚当夜杀害自己的未婚妻子,即日便撕毁盟约,自立天衍宗。这等夺人修为,不仁不义的凶徒,却满口天下苍生,实在是为人不齿,在这方洲大陆人人得而诛之。”

 

  几个孩子被这些话中透露的消息震住了。连平日最是散漫,最是伶牙俐齿的胡桃也只是板着脸,严肃地摇摇头,“岩君不是这种人。”

  “那他为什么不敢让他人议论此事?为何璃月从未有相关记载?”语中咄咄逼人之意更甚。

  行秋悄悄对他们四人施了一个净心咒,胡桃灵台片刻清明,她大着胆子说,“若是岩君真的有心封锁消息,又怎会容许尔等逍遥至此?行秋又怎会读到归终之事?”胡桃冷笑一声,继而道,“倒是你,迟迟不敢露面,躲在这幻境后装腔作势,是不是心虚了?”


  那人被这么一激,也不再多言。众人眨眼间幻境消散,待看清来人时,几人俱是一惊。只见走来的不是老者,也非妖物,而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。“如今我便让你们看清楚,我乃尘王亲传弟子。承蒙尘王所救,幸得赐名‘阿知’,一生随侍尘王左右。”说到最后,那女子语气越发自得,仿佛真的荣耀非常。可是行秋分明注意到她的面容染上了一丝凄哀之色,配上这嘶哑的嗓音更显诡异。

 

  忽然,那名叫“阿知”的女子眼波一转,直直地盯着缓步而来的仙君,“您终于肯赏光了?”

  少年们一惊,转身望去,谁都没想到辞去宗主之位,云游四海的仙君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座秘境里。难不成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归离原的异动?行秋暗暗思忖。

  钟离也在打量阿知手中的玉器,他眉心微蹙,似在探寻什么。

  “仙君怎么不说话?哎呀呀,当年之事,若是有什么隐情,定要说出来才好,可不要让这些小孩子们误会。”阿知盯着四个少年瞧,语气中的讽刺钟离如何听不出来。

  钟离却不回应她的试探,只是问,“不知阁下可否将手中玉器的来历悉数告知?”

  “仙君是在同我谈条件吗?既然如此,不如仙君进这另一重幻境里走一趟,等你回来,我再同你细细讲来。”阿知仍是像往常那样笑着,双颊的酒窝让她显得更加无辜,可她眼中的滔天恨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。

 

  “唔,”钟离垂眸。就在少年们以为他不会答应如此明显的阴谋之时,钟离缓缓道,“也好。”

  阿知不再言语。寒光闪过,像是宝镜开匣,又似东海碧波映日,新的幻境已然成型,如同布好的陷阱,只待猎物落网。

 

  *

 

  黑漆漆的秘境霎时变得天光大亮,四位少年也不见踪影。钟离好像置身于山谷之中,耳畔听得溪流潺潺,莺啼婉啭。此处竟是修炼的绝佳宝地,灵气充沛,他甚至能感到体内的元素力活跃起来,呼应天地间的冥冥指引。若是在此处修建洞府,供宗门子弟修习,一定对他们大有裨益。

  “若是能在此处修建洞府,一定对修行大有裨益。”一个明丽的声音传来。

  钟离循声望去,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,是少年时的归终。

  故人江海别,几度隔山川。

  如今再度相逢,钟离望着那个幻境所塑造的,仿若真身的虚影,不由得感叹,人生往复,兜兜转转。他突然品出一分落寞来。人生知己,不知所踪,千年的思念在心头落寞处疯长,甚至催生出一丝荒唐的想法--明知道那位“阿知”来者不善,无非就是想用东海宝镜将他困在这里,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徘徊,左右他已经卸下宗主之位,不如,就留在这里吧?钟离默默叹了口气,对着少女归终无声一笑。

  可她看不见,因为这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。

 

  山中无历日,寒尽不知年,钟离看着归终一遍一遍地吐纳天地灵气,看她凭着与生俱来的某种天分将灵气炼化,看着归终在某些蛩鸣露深的夜里发呆,看她对着山中的花鸟鱼虫没话找话。

  “我原本是同你们一样的,为何却有了这副形体?若说这是上天恩赐,为何你们难登修途?”一直在旁边观摩的钟离看得好笑,想不到后来算无遗策,堪破大道的归终也有如此迷茫的时刻。

  归终闭了眼,感受周身流转的元素力。钟离赞叹,不愧是天生修士,这天赋和定力常人难及,只怕过不久就要破境了。

 

  就这样,自然而然地,归终在某一天突破了化神境,也在数日后迎来了几位贵客。

  “听闻北方出了一位化神期修士,想必就是你了?”刚修成人形的少女留云坐在枝头,望着树下的人,语带高傲。归终思忖片刻,斑驳的光影打在树下的少女如玉的脸颊上,叫人看不真切。

  “你这人好没礼貌,我好心来提醒你南方也有高阶修士,你却理也不理。”留云佯怒,可她仍旧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,冷冰冰的语气听起来让人愈觉得可爱。

  归终倒是不怕她,略施法术,便有几个少年推搡着从湖边的灌木丛里走出来。

  “你看看这都是谁呀?”归终嘻嘻一笑,随性的语气并不严肃,可是留云还是听出来一点薄怒。“我虽然涉世不深,可修为却也未曾落下,神识遍布此间,你们想要糊弄我还得掂量掂量吧?”

  领头的少年有些窘迫,赔笑道,“我们也是担心留云,暗中保护她罢了,况且这么多人前来造访难免扰了此地清净。”

  那少年还要再说些什么,留云却不大乐意,抢在他前头道:“移霄自己也才刚刚化形,我还用不上你们几个保护。”

  眼见他们要争辩起来,后面的一位看起来有点木讷的少年急忙拦下,“留云,我们......是不是忘记了正事?耽误了时机可不好。”

  留云这才跳下树来,对上归终那双黑色眼眸时略有一些尴尬:“不瞒你说,我们此行正是要前往南方的天衡山,去拜会那一位化神期修士。我等皆是刚刚化形的山中精怪,想要于修行一途更进一步,参悟大道,得证长生。天衡一带灵气浓郁,早有不少山精妖兽投奔那里,专心修习。我们此番前往,想必也能习得一二技能功法。”

  留云有些心虚,到底是他们打扰了人家,理水仿若不觉,自顾自说道:“怎么样,不如和我们一同前去?尽管你已是化神期,但是漫漫仙途,学无止境,去天衡山上看看嘛。”

  归终却摇摇头,拒绝了他们诚挚的邀请:“多谢各位的提点。但是修行一道,我已然参悟一二。便不去天衡山凑热闹了。”

  理水不解,“那你要做什么?”

  归终收回遍布山谷的神识,目光里满是期待,“我想去人间走一遭。”

 

  看到此处,钟离哑然失笑,原来他们之间曾有过这么一出。他也差点忘记,年少的归终是这样的锋芒毕露。毕竟,后来的她可不会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参悟一二。不过这么多年来,她骨子里的平和和韧性倒是从来没变过。

 

  当孤鹤载着伙伴们南飞时,归终也踏上了东去的路。她走过村镇,走过城邦,遇到过流民,也指点过修士,她曾在藏书阁里尽览万卷,也曾在碧水河畔悟道,彻夜难眠。

  丹篆三千字,青囊两卷书。她在漫漫旅途中失去了对修炼的兴致,漫长的化神期好像永远望不到头,于是她转而研究起了五行八卦,奇门遁甲之术,便觉玄妙,不由沉醉其中。她成日沉醉在所有玄之又玄的术数之中,得空便在识海里开辟出一方天地独自推衍,思索。


  直到鹅毛大雪驱散酷暑的余威,盖过了苍莽的北天衡,连奔流不息的碧水河也上冻了,归终才恍惚意识到,人间的冬日来了。

  作为化神境修士,她早已寒暑不惧,任由飞雪没过她的膝盖,封住她的眼睫,身外北风呼啸,识海内温暖如春。她徘徊在术数门外已有多日,眼见识海内威严的大门就矗立在不远处,却怎么也没办法穿过那道门。她心下难免有一丝焦急,明明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技法,为什么连大门的一角也难以触碰。

  不管是机关术,还是奇门遁甲,抑或是其他术数,纵使她偶有巧思,重新规整起来却总不得要领。就好像有什么人遮着她的眼睛,只能看见五指缝隙里透进来的斑驳光点,难以串联一线。

 

  正思索间,一位老翁朝她走来,在几步外停下。他虽然只着单衣薄衫,却打理得干净齐整。

  老翁踟蹰犹豫,连拿着披袄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。归终抬眼看过去,老翁也颤颤巍巍开口,“姑娘,天寒地冻的,好歹披一件衣服吧。若是不嫌弃,可以到老朽那寓所烤火小坐。”老翁说着,便朝后一指,归终这才看到皑皑白雪间还有一座小屋。

  她本想说这点风雪不算什么,转念一想,不忍谢绝,便点点头,跟着他向那柴门走去。走得近了,才发现老翁说的“寓所”不过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。门前的篱落也稀稀疏疏的,仿佛风一吹,便会塌掉,悄无声息地埋进雪地里。

  老翁招呼她到屋内坐下,自己忙不迭去抱了一捆柴回来生火。归终打量着这间狭小的茅屋,房内虽然昏暗,屋中正燃着的炭火奋力地驱赶着阴沉之气。

  她这才看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小女孩,似是不敢看她的样子,无措地拨弄手指。老翁在门外喊了一声“哑娘--”,那女孩才像小鹿一般,飞快地逃了。

  片刻不到,老翁带着哑女回来,一进门便有寒风裹着雪粒子,争先恐后地从狭窄的缝隙里挤进屋,这破木板搭就的小小茅屋显然受不了如此摧残,摇摇欲坠。

  老翁一边生火,一边同归终唠叨:“姑娘,我晓得你们修士一心向道,可修士也是人生肉长的。外头雪大,这一夜过去,不知道多少人得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啊。”

  归终听闻,心下一动,便停下周身运转的灵气,寒气瞬间扑上来将她吞噬。她又试了试左手掐诀,右手虚虚比划着什么,钟离只见屋中柴火似乎烧得更旺了,老翁也好像感觉拍打着门框的风雪也没有那么凛冽了,只道天公作美,风雪消停,便催促着哑女去睡。

  天公作美,当真如此吗?

 

  冬日的太阳愈发懒惰,临近次日中午才慢悠悠现身。老翁烤了几个热腾腾的日落果,装在布袋里递给临行的归终。归终愣了愣,只捡出一个带走,抬头对老翁再三道谢。

  就在这一瞬间,归终本能地感受到一丝昏晦。她朝天望去,果不其然浓云蔽日。她借着心里的那点不安,从书匣里摸出三钱铜板,认真地掷了六次,诚心问卜。

  天雷无妄,变天山遁,天降雷音,下有高山,阴涨阳消。

  “原来如此,”归终收回了望向天际的目光,喃喃道,“本该无妄而得,却要提防口舌到门庭。天下有山,山高天退,明哲保身,韬光养晦,伺机而动,得救天下。”

  得救天下?这天下芸芸众生,有她这样的化神修士,也有空有灵根却无法施展的低阶修士,但更多的还是像老翁这样没有灵根,毫无自保之力的人。

  她思忖片刻,翻了翻自己的芥子袋。芥子袋虽说可纳万物,但是她一向轻装简行,翻来翻去只有三枚铜钱,一颗坠子,两本书。她干脆解下自己的剑,赠与老翁防身。这把剑是自她诞生起便带在身边的,伴随着她修行了这么多年,便是凡物也该沾了点灵性。何况这柄剑青金色的剑身色泽沉稳,质地也不错,削铁如泥,比老丈的缺口柴刀要好使百倍。

  归终看向哑女,郑重允诺找到医治之法后一定会再次登门拜访,治好她的哑疾。老翁长叹一声,送走了这位年轻修士。


  踩在及膝深的积雪上,归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。她又走过十几里地,眼见夕阳沉沉,如同垂暮老人悲苦的眼睛,即将埋入地底。毫无防备地,她的识海里惊现了一幅这样的画面:老翁突然倒在血泊里,胸口插着一把剑。

  这画面来得太突然,不安的感觉侵占了归终所有的思绪,她急忙调转方向,沿着来时的路飞奔回去。归终本可御剑飞回去,一摸芥子袋才意识到青剑早已赠与老翁,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。


  夕阳收回赐予人间的最后一丝光线,好似天公收回了虚伪的垂怜,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茅屋。

  归终远远看见老翁倒在血泊里,心脉俱断,为首一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,指使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手持青剑,报复似的一下一下朝老者砍去。

 

  刹那间,归终想起了很多人,她在人间的这些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凡人:含辛茹苦养儿育女的母亲,抛妻弃子的负心汉,一腔孤勇的兵士,怨天尤人的妇孺,一诺千金的侠客,被谣言绑架的人,有家难归之人,受人蛊惑之人,自甘堕落的人,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过,绝望过,或自主或被裹挟着做出了各式各样的选择。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在这一刻汇聚在老翁难以瞑目的眼睛上,带着沉甸甸的七情六欲,敲开了归终的心房。

  归终恍惚地想,原来人间的滋味,是苦的啊。

 

  不及她多想,脚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。她连忙看去,哑女匍匐在地上,行动间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,触目惊心。哑女艰难地发出两声“啊啊--”,一边以掌捶地,像是哭诉,又像是指控。哭诉这天道不公,苍天无眼,指控那群匪徒不择手段,丧尽天良。

  归终冷眼看着那群匪徒,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什么“神兵”“神器”之类的话,她眉目间的悲悯逐渐变得迷茫。这些人明明有灵根,周身却没有灵气流转,怪哉。

  几个匪徒见有人来,下意识想要惊慌逃窜,待看清来人形单影只,不过是一位年青女子后,心下稍宽。匪首却不敢放松警惕,手握青剑,戒备地看着归终,不忘对他的几位同伙说,“别忘了我们之前栽在谁手里,这人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威胁,万一是个修士呢?”年纪小的匪徒自告奋勇,上前几步围住归终。

  飞雪簌簌,飘落有声。

  归终平静地说:“尔等为何对一位七旬老者痛下杀手,甚至连八岁的孩童都不放过?尘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吧?”风吹过她鬓边碎发,温柔的眉眼也添了几分疏阔之感。

  不待匪首答话,一名小喽啰不服地喊道:“那老不死的活该,连个日落果都不舍得给。我们老大冻了半日了,借他点柴火又能怎样?”另一个老贼来劲了,“身怀神兵,却不肯恭敬地奉上来,我们问他什么都不答话,反而借此伤人,今日撞到我们兄弟手里,也是他的造化--”他一口痰卡在嗓子,喉咙被一道尘沙做的利刃封住,再难开口。众人脸色一变。

  归终以困阵缚住几个匪徒,脚下移步换行,慢悠悠朝惊门方向走去,乌皮靴踩在雪上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响。“芝焚蕙叹,唇亡齿寒,连非人之物尚且能懂得物伤其类,你们却如此欺凌同为凡人的弱者,难道就不怕天理昭昭,因果加身?”

  说话间,风雪俱歇,尘沙四起,苍白的天地一片昏黄。

  “饶命啊,”那匪首一见五个同伴都死在这沙尘之中,忙不迭喊道,手中却紧紧抓着那柄青剑不放,“况且,况且我有要务在身,您杀了我,西边那个母夜叉也不是好惹的啊。”风沙刮伤了匪首的脸,撕裂了颈上的衣物,他一直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脖颈露了出来。脖颈上有两道黑青色的疤痕,胸膛上烙着一个“魇”字刺青,看起来狰狞万分。一道灵气打过去,撞在了黑青刺字上,“魇”字顿时金光大盛。匪首又侥幸又惊喜,想不到被他引为耻辱的烙印竟然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。

  归终愣怔了一下,紧接着便捡起脚边掉落的柴刀,劈将出去。可那人还是毫发无损地坐在原处。


  归终沉下心来,凝神冥思,在识海中问卜,今日她心性大涨,于领悟术数方面也隐隐有突破之相。

  识海中的那扇门轰然洞开,随着三钱落下,她紧张地算着:天地否卦,阴极生变,转为天泽,是为履。履者,履虎尾而不咥人。此人劫后余生,贵人相助,有亨通之相。乾宫西北,开门向西。归终觉得此事必然与西方夜叉之主脱不了干系。

  怎么会这样?寒意一下子袭上归终,她从未感觉如此冰凉,这难道是,天的意思?她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,似乎想从渺远的高空寻到一丝回应。

  这算是逆天而行吗?如果能杀的了他,如果可以的话——

 

  不知过了多久,似乎有一片孤零零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。归终眨眨眼,终于下定决心,抬手引诀,匪徒手中的青剑便稳稳当当落在她手里。

  得意洋洋的匪首设想归终会坐下来同他谈谈,还在考虑要怎么和她讨价还价,不曾想寒光一闪,归终竟执剑刺来,耳畔风声一响,匪首胸前的刺青化作黑沙消散在风里。

 

  原来这柄剑还算有点用,归终暗自思索着。顷刻间,短剑便贯穿了那人的胸膛。匪首却没死透,痛苦令他无法开口。

  没死吗?归终犹豫了一下,闭目思忖片刻后她以血作朱砂,飞速书下符箓,附在剑柄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决心吧,也许是恨意吧,她做好了与所谓“命定”斗争的准备,却不晓得自己所作的一切,是否又将成为刺向自己的“命定之剑”。但此时此刻,都不重要了,她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杀了眼前的这个人。

 

  凛冽风沙中,哑女只觉得一股温柔的沙替她挡去严寒,遮住了眼前的血色。观望已久的钟离轻叹一声,原来日后的祸根是从这里埋下的啊。


  待哑女重新睁眼时,一切都已尘埃落定,月光轻轻落在一望无垠的雪地上,那个匪首也不见了踪影。她偏偏头,看见归终就着月光正在擦拭那柄佩剑。脑海里思绪回笼,哑女默不作声朝庭中老者的尸首爬去。

  归终听见哑女那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,只见小女孩伏在老翁尸身前,哭得不能自已。破碎的声音在夜风中拉扯着茅屋的木板,归终心下一酸,不忍再看。

  哑女哭累了,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,但她仍然记得自己要做什么。她抹了把泪,顶着一张血泪模糊的脸看向归终。

  归终蹲下来,平视着哑女,温柔地问:“哭累了?”

  小姑娘点点头,又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,脸蛋看起来更花了。她扯扯归终衣角,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迹,蓦地缩回手。

  归终心领神会,轻轻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污渍:“莫急莫急,我陪你安葬阿翁。”

  月亮就这么不急不缓地照在她们劳碌的背影上,如同钟离此时的目光。

 

  月上中天时,天衡北多了一座简陋的新坟,埋着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。


  哑女安安静静地睡去了,独留归终一人守在炭火前,识海内乱糟糟的,下定决心时压下去的思绪都在此时浮了上来,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,可她不后悔,一点也不。她盯着雪地出神,自己所问卜之事,一向都是很灵验的。


  月光渐盛,映在雪上,归终识海里寒光一闪,像是撕开了天幕一角,眼前又浮现了一幅画面,匪首跪伏在西方夜叉之主的脚下,神态谄媚。

  归终不禁去想,今日识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些画面,真的是未来的预警吗?“冥冥之中,自有命数”,难道任何人都要按照天意活着,难道天君真的可以摆布所有人的命运吗?她不知道,她只觉得自己的未来,连同所有人的,都被系在薄薄的一纸命簿上。

 

  叛逆好像一粒悬崖上的种子,在她心里陡峭地攀升。

 

  归终心神一动,捧出了那柄青剑。说来也怪,这柄剑跟随她这么多年,折不弯,砍不断,她也未曾像今天这般认真的观察过。仔细端详之下,青色的剑身里透出一点不同寻常的金光,似铜非铜,似铁非铁,倒像是某种玄岩。

  或许这就是那些匪徒所说的“神兵”,那这就说得通了,他们奉西方夜叉之主所命,来天衡一带寻找“神兵”,老翁据不肯从,引发口舌之争,乱中祸起,老者丧命。

  归终“嗡—”地想起今日的卦辞,“无妄而得”,“明哲保身”,“得救天下”,她一样都没有做到。

  归终大为愧疚,于是将这柄剑与老翁葬在一处,替她赔罪,也让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。

  对老翁这样的凡人来说,没有灵根,纵是天雷无妄之象,也无法转危为安,不但不能无妄而得,反而会无妄引咎,害及自身啊。

  不对,这个卦辞只应了一半,“得救天下”之语何解,她尚不知晓,隐隐觉得今夜之事必将牵系天下大势。

  一切,都远未结束。

 

  如今天下之士,以灵根一分为二:有灵根者,可引气入体,炼化灵气,修炼己身,渡厄消灾;无灵根者,寿数不过百年,纵有千万愿景亦难实现。

  她在人间游历四方,多见有灵根者踏上修途,遍访仙山,求仙问道;无灵根者流离失所,天灾不断,人祸难防———就像今夜的老翁。

  有没有一种,不需要灵根也可以拥有力量的办法?归终苦苦思索。

 

  长夜漫漫,天南地北竟是愁者多眠者少,一夜思量化作前行动力,归终带着哑女,又踏上了寻找结果之路。

 

  来时风雪漫天,去时天地缟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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